青豆酥尔

8.

 

 

史蒂芬无声地呻吟着，深深吸气。他觉得自己浑身乏力，而且有什么压着他导致他身体发麻，这会导致局部血液循环不畅。于是史蒂芬试图移动，可是那重力紧贴着。头痛得格外厉害，所以剩下那些不适的部位在相比之下都显得更加微不足道。史蒂芬勉强自己睁开眼睛，他先看到的是下巴处那团暖烘烘的卷毛。哦，什么人正搂着他，而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也正环在对方的腰上。他们四肢交缠着，形成了一种很亲密的姿势——对方明显是个男性。他们上床了？史蒂芬能够感受到自己穿着衣服，而男人也并非赤裸。他是Omega吗？对方的项圈还好好地戴在脖子上，史蒂芬感受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他也没法不注意到对方颈上和自己极为相似的项圈样式。也许他们之间还没有发生过什么，但如今的这一切依旧需要解释。他僵硬地想要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远离这温暖但莫名其妙的一切，只是这有点困难，而史蒂芬自己也为现在的局面出了不少力，所以他放弃了无用的挪动，转而打量起周围的一切来。

 

一个房间，看上去很普通，但是不是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史蒂芬对这个房间没有任何印象，对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也毫不知情。难道他嗑药了？还是酒精的作用？唯一一件他能够想起来的事情就是他在几天前刚处理过一件异维度的黑暗生物出没事件，然后他就回到了圣所。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然后睡觉。普通的不能更普通的一天，所以事情是怎么走到现在的这一步的？头痛不合时宜的出现，史蒂芬忍不住伸手按了下太阳穴，动作有些大。身边的人嘟囔了一声，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抬起了头。

 

“唔……哦，你醒了，谢天谢地。”对方愣了一下，接着飞快的坐了起来，露出有些局促的紧张笑容。

这不对劲——很不对劲，有什么能够解释为什么他和托尼·斯塔克从同一张床上醒来？

 

“看来斗篷的建议真的很管用哈？”托尼干笑着，眼睛转了一圈。如果他们说的是一件斗篷的话，它并不在房间里。但对方的话让史蒂芬觉得更加迷雾重重，他不确定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史蒂芬的沉默让斯塔克看起来更不自在了，他局促地指了指他们两个。

 

“斗篷给出了这个建议，我以为这不会管用的，毕竟这听起来毫无道理。但是它居然奏效了。我没想过这会成功，但我别无他法。我没想过攻击屏障会让你受伤，也没想过你会……”

“对不起。”他突然说道，对上史蒂芬的眼睛又错开。气氛似乎变得沉重起来，这一切都和史蒂芬预料的完全不同，但他决定静静等待着对方继续，直觉告诉他托尼的话中有着他为何置身于此却对此毫不知情的原因。

而托尼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直视他，他不明原因的道歉看起来是那么真诚。

 

“我想我不应该自作主张，这件事是我急功近利了。无论你坚持的原因是什么。”

“可这不值得。”

他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神色，而史蒂芬依旧茫然。对方脸上的神情不知为何感染了他，那些未命名的情绪在胸口翻滚汹涌着，在他理清那是什么之前就已经本能地握住了对方的手想要反驳。那值得，为什么不呢？无论那是什么他都必须那样做，而且毫不后悔。可那些破碎的记忆并未带来任何帮助。他像是磨损而发不出声的唱片般困难地张着口。

 

“我……我不记得了，发生过什么？”

 

对方的脸色唰的白了下去。

 

 

*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托尼再三确认到，“所有的这一切都不，而你认为自己的时间还停留在一年之前？”

“没错。”史蒂芬言简意赅地回复到。

“哦，好极了。”托尼在房间里来回地转圈，看上去比失去了部分记忆的史蒂芬还要更焦虑一点。“所以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了，而你对你之前的所有计划概不知情。”

“我就知道你把一切都压在自己一个人身上的计划行不通！瞧？”托尼尖牙利嘴地嘲讽着，“哦，我差点忘记了。今天的局面有多半的原因是因为我，当然。也许我们就适合一起拴在这里等死好了。”

“也许，但你不如省下些抱怨的时间开开尊口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史蒂芬忍无可忍的回应看上去把对方气得够呛。

 

“当然了，只要知道了发生过什么就能让你动动手指离开这里，也能让你知道之前你都尝试过什么蠢事。”

“总比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永远把你的自我认知摆在第一位？Alpha们的通病。”

“难道你不是吗？斯塔克？”

 

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

 

“够了，我需要给自己来一杯。”托尼一脸受够了的表情。“Friday？告诉这位先生所有他想知道的一切。”

“好的，boss.”一个女声从盔甲中回应道。

 

史蒂芬觉得自己似乎在无意中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托尼·斯塔克明显不像媒体宣称的那样是个Alpha，并且对此讳莫如深。但史蒂芬并不是那类喜欢窥探别隐私的人，而且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弄明白。

 

“Friday？”他试探性的呼唤着。

“愿意为您效劳。”

“我想知道这一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我和斯塔克……”史蒂芬犹豫了一下，把“关系”换成了“认识的经过”，好让他显得不是那么在意他们之间微妙的情绪。

 

 

*

 

 

厨房里有酒柜，但托尼一次都没碰过它们。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喝过含酒精的东西了。但今天的事情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斯特兰奇说得没错，他确实也像个Alpha一样自大，是他们相似的自作主张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但斯特兰奇还能想起之前的事情吗？托尼靠在吧台边安静地抿着黑麦威士忌，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冷静一下，而斯特兰奇需要知道他都干了什么。如果他对之前的事情毫不清楚那就意味着所有之前的付出都是白费力气，除了拥有那些记忆的斯特兰奇本人之外再没有人知道他都做了什么。

 

托尼咽下那些液体，熟悉的烧灼感蔓延在胃里，漾开一片暖意，醉意暂时麻痹了神经。

事情还没到那么绝望的地步，托尼对自己说道，并努力地相信着。

 

 

“我很抱歉。”

话音刚落就让史蒂芬觉得很讽刺。他和斯塔克，两个一直搞砸事情的人。这就好像是一个死循环，斯塔克对他道歉，他对着斯塔克道歉，他们不停地犯错，这就是所有事情的经过了。哪怕如果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向好的方向做出改变，事情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不重要。”托尼盯着杯壁上的水渍，冰块悄声无息地融化着，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对于这里的屏障，你了解多少？”

“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但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史蒂芬有些赧然，但对方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

“你的记忆，还有可能会恢复吗。”

“我不太确定，记忆损失的原因很可能来源于魔法消耗过度导致的灵魂震荡，也许会恢复，也许不会。”

托尼叹了口气。

“也许我们需要第二个方案。”

他站起来向外走去，但史蒂芬叫住了他。

“要想结束这一切而不重蹈覆辙，我认为我们应该更坦诚一点。”

“我向你道歉，斯塔克。为之前所有的一切。我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不代表我能够心安理得地逃避这些过错。” 

 

托尼看着他镇定自若的神情，嗤笑出声。

“不是什么都可以用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解决的，斯特兰奇。”

“我不否认这点。”史蒂芬面对着预料之中的场景。“你拥有处置我的权利。”

他伸出双手，对方反而笑得更厉害了。

“这算什么？等着我从什么地方找一副手铐把你拷起来？说真的，即便你是个魔术师我也没想过你会这么戏剧性。”

 

托尼手中忽然一沉。那是一根银色的锁链，另一头铐在史蒂芬手腕上。明明是一副为了道歉而委曲求全的模样，但这个人做起来却有种献身的神圣感。

史蒂芬安静地看着他，像在等待他的审判。

“你知道我们得解决这个。”

“没有这个必要。”托尼拒绝了，勉强维持着那些平和的假象。“我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

“但你仍然无法相信我，”史蒂芬安静地说道，托尼不得不承认他该死的一针见血。“而这会让我们的合作危如累卵。”

“所以你想要什么？”托尼开始烦躁起来。

“我需要你能够信任我，像我信任你一样；我想要偿还，为了从前犯下的所有错误。”

史蒂芬不卑不亢地站着，他的眼睛平静又真诚。好像处于弱势的人不是他，托尼才是那个被束缚了枷锁的人。多么的大义凌然，有那么一瞬间让他觉得自己无比渺小。带着虚假的面具装出一副伪善者的模样，斯特兰奇的目光刺痛了他的灵魂。

 

“这就是你所认为的道歉者该有的模样？”托尼低着头，锁链被他紧握在手中。

史蒂芬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高高地站着，让我仰视着你？”他口不择言，想比比看谁会更加虚伪一点。

“如果这是你的要求。”史蒂芬毫不犹豫地弯下膝盖，可托尼比他更快，他猛地扯住斯特兰奇的领子，在他真正跪下之前把他拽了回来。

“你他妈的！”托尼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真的觉得在这里我没法对你做什么？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史蒂芬感受到那怒火扑向他，烧得他内疚。史蒂芬不敢再直视对方的眼睛，可他还是那么做了。绿色的光带绕上他的手腕，他开口。

“如果你想，你也可以杀了我。我建立了一个时间循环，能够感受到痛苦，但不会真的死去，所以不会影响到什么。”

领口的手指收紧，那些句子出口之后史蒂芬抱着破罐破摔的无畏。

他在逼他，可他没有别的办法。

 

托尼松开手，脱力般后退了两步，锁链被扔回给了史蒂芬，银色在他的脚边延伸着。

“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填补你心里的歉疚，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不是那种人。”他声音嘶哑却坚定，“你在弥补我，还是通过赎罪好让自己解脱负罪感？”

史蒂芬哑口无言。他想要赎罪，也想要摆脱负罪感；他希望得到托尼的谅解，得到信任，但伤害没有那么轻易可以被原谅。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么我原谅你。”

这和史蒂芬想象中并无不同，可他还是挣扎着说:“我并不无辜。”

“也许吧。”托尼反而像甩脱了什么负重一样，步伐轻快。

 

 

史蒂芬安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锁链化作银光星星点点地散去，更为沉重的东西依旧不可磨灭地存在着。

“你也觉得我这么做是不对的，是不是？”

“他不是我的Omega，可我们之间的确存在某种联系，不然我不会这么快恢复。”

斗篷和往常一样默不作声地攀上他的肩膀，可史蒂芬知道它也是这么想的。

 

托尼·斯塔克，和他以为的不同，是一个好得过分的家伙。

史蒂芬不想再去思考有关对方的事情，那些他毫无印象，只能从第三者口述中得知的过往。专注于现在，做好你该做的事情。他警告着自己，思绪却依旧下沉着塌陷出一个丑陋的空洞，无论如何都填不满。

“真的很抱歉。”史蒂芬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低声重复，斗篷柔软的布料安慰地蹭过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