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豆酥尔

7.

 

 

“好吧，”托尼焦躁地转来转去，很快又坐下，扫了一眼床上双目紧闭的斯特兰奇又迅速转过头去，好像多看一眼就有什么刺着他似的。也许是罪恶感，托尼很难说得清楚这种感觉，只是……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没想过让斯特兰奇受伤。他只想过两种结局，他赢了，拥有了谈判的权利，能够逼迫斯特兰奇重新审视他的计划，以及纠正他们之间畸形的关系；或者他输了，事情还一如既往的发展直到斯特兰奇真如他所说解决得了，不然就只能等到事态危及这里时斯特兰奇才会不得不让他一同面对。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异常被动，胜算极低。托尼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再开始亡羊补牢，他是一个未来学家，最该做的是未雨绸缪抢占先机，但斯特兰奇明显已经昏了头，所剩不多的脑容量也已经被该死的Alpha保护欲填满，他根本听不进去托尼的话，也不肯让托尼去死来拯救一个星球。

 

无论是谁，架起一座天平，把托尼和地球摆在天平的两端，就算是个傻子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选，托尼也是。但斯特兰奇，他只会固执的看着他说你救过我，每一次。然后他站了过来为托尼加重砝码，用微不可查的希望妄图撼动这个结局。托尼只想叹气，原本不用这么复杂。斯特兰奇可以什么都不做，把一切都推向一个既定的结局。

 

这不值得。

 

“Friday，你确定他没事？”

“您四十分钟前刚刚亲自看过斯特兰奇先生的身体数据，boss。我确信他一切无恙，正处于精神透支过后的休眠中。”

“当我没说。”托尼摆了摆手，忽略Friday语气中细微的嘲讽。哦，当然，小姑娘还在生气呢，对于托尼自作主张不听她的劝告就调整了输出功率所造成的影响也被她当做一个超级AI的失职行为，斯塔克家的AI总是进步神速，看看Friday与Jarvis这两个相似却不同的个体就知道了。天，托尼真的非常非常地想念他的老贾，但他现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全新的灵魂。托尼对他格外关照却不过分靠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纵幻视和小女巫约会，也许这些也被当做是对于Jarvis的某种补偿，但无论是谁都知道Jarvis已经……不复存在了。

 

也许他也不存在会好一点，最近托尼对每一件事情都力不从心。但至少他要先搞定眼前，托尼出神地想着，被面前的红色斗篷吓了一跳。

 

对方双手抱胸，气势汹汹地飘至他面前，兴师问罪的模样像四十分钟前一样。但托尼对于斯特兰奇的昏迷也束手无策，Friday的数据显示他的心跳血压脉搏体温等一切正常，没有内伤和外伤，除了醒不过来和脸色苍白以外完全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麻烦的是，他保持这样已经有三个小时了，直到现在为止依旧动静全无，万幸的是Friday的实时数据显示这样的昏迷对于斯特兰奇身体有一定的好处，但在那个男人没有睁开眼睛之前这些都是没用的空话。

 

“……我很抱歉。”托尼垂眼去看斗篷悬在空中的边角，它本来在愤怒地小幅度摇摆着，此刻却突兀地停住了，托尼的视线飘向上方，天啊，不知道一块布怎么能把惊讶这样的情绪通过一个难以言明的形状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个惊讶夸张得更像是另一种无声地嘲讽，与Friday听上去没什么不对但暗含讽刺的形式形成了鲜明对比。多新鲜啊。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确该说对不起。” 托尼看了还在昏迷的斯特兰奇一眼。“我确实没想过会这件事会这样收场，让他变成了一个给自己施了沉睡魔咒的睡美人。”

“虽然你不一定能够理解，但是我的确很抱歉。”

托尼指了指床上的斯特兰奇。

“我们只是理念不同，我不至于为了这个想要伤害他或者更糟——杀了他什么的。他是个好人。”

 

托尼为自己的形容打了一个冷战，也许鸡皮疙瘩已经冒了出来。他是怎么说出这样的词的？但斗篷明显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那对防备的僵硬在空中的领子软了下来，它偏着头（就当那里是它的头了）似乎在思考托尼的话。这让托尼想起了Dummy，他的小傻瓜助手或是宠物什么的，好吧，明显它们是一类的生物。托尼当然知道怎么哄它们高兴，就像驯兽师通过某些肢体语言来洞察动物的特质，以及必不可少的耐心。

 

托尼试着伸出手勾了勾斗篷的边角。柔软而且厚重。

“你瞧，我确实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也造成了一些……后果，我想要弥补，但是我对魔法一窍不通，也许你能够帮得上忙？你知道该怎么做吗，像是，一些魔法层面的方式。哦，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你确实不会说话对吧？”

 

斗篷弯起一角搭在他的手指上，好像一个拉钩的姿态。托尼有些怀疑他有没有真的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它看起来只是自娱自乐地开心着。

 

“好吧，”托尼松开手，“看来你什么也不知道。”

 

斗篷飞了起来，后摆生气地鼓动着。在托尼的注视下旋风一样飘走，向着书房的方向。不多时又拎着两本书回来，丢进了托尼怀里。他接住了，是两本大部头的魔法著作，深褐色的封面，托尼决定不去考虑另一本侧面上的深色污渍是不是干涸的血，只是看看里面的插图就能让人明白这本书的内容并没有那么纯洁，一个和蔼的咒语情节不会撕扯着人的四肢让他像是被剥皮一样嚎啕着尖叫对吧？另一本画满了圆形的带着魔纹的各种图案，它们似乎有什么魔力，托尼盯着那个圆形图案，似乎是无数只手组成的漩涡吸引着他的视线。托尼看的有些入神，情不自禁的想伸手去描摹它的纹路……

 

有什么东西兜头拍下，猛烈的撞击让他清醒过来，他啪的合上了手里的书把它丢在地上，地上已经有了另外一本了，那是刚才斗篷用来砸他的那个。还好这一下没有让它散了架，

托尼犹豫了一下，把那些书都放在地上，决定暂时不再去打开任何一本了。

 

“我觉得它们对于我来说不一定是特别安全的。你明白吗？我是个普通人，不懂你们的魔法，而且也不一定看得懂这些看上去就很危险的书。到我能够理解这一切的程度估计还要花费一段时间了。如果你有更加靠谱一点的方法，比如找出这是什么法术——好吧——反噬的作用，或者具体到某一本书，要是能够再具体一点告诉我我该做些什么让他醒来那真是感激不尽了。等等，你认识字吗？说不定你还可以学学写字什么的，来提高我们的沟通效率，毕竟我可不会你们心灵感应的那一套，哦还有……”

 

声音戛然而止，红色布料的某一部分严丝合缝地贴在他嘴上。

“唔唔唔——”

我闭嘴，你放开我。托尼努力的用眼神传达这句话，但是好像不怎么管用。斗篷严严实实地把他的上半身包裹住，他现在一定像半个木乃伊那样。托尼只能寄希望于它只是单纯地想让他闭嘴，而不是想用这种方式勒死他给自己的主人报仇。

幸好不是，在他安静下来之后斗篷自己松开了，托尼轻咳了一下，尝试着开口。

 

“额，好吧。让我简明扼要地说明我的计划。我们兵分两路，你去那些书里找解决的办法，我来试试稍微科学一点的方式。发挥自己的最大长处，怎么样？”

斗篷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于是它飞向书房，半路又折了回来。

“怎么？”托尼疑惑道。

它只是以一种极为灵巧的方式卷起了地上的书本，接着就离开了，然后是门被甩上的声音。

好吧，一个暴躁的家伙。

 

托尼也同样的对斯特兰奇醒不过来的事实感到了焦虑。他不能无限期地被困在这个地方，但斯特兰奇的虚弱明显与他攻击了屏障的行为联系在一起，如果托尼要强行离开的最坏结果就是他会直接导致对方的死亡。

 

他不能这么做。

可如果，斯特兰奇再也醒不过来呢？

托尼摇头甩脱了这些想法，斯特兰奇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他们之间还有一大堆烂账没算。

“Friday，调取攻击屏障时的数据，建立模拟数据分析，寻找它们之间的联系。”

 

 

*

 

 

于是又三个小时过去了，他们一无所获，斗篷也没有从书房出来。至少斯特兰奇看上去好像比之前好了些，他的身体数据也是这么说的。但他们还没有办法能够让他醒来。托尼犹豫着坐到了斯特兰奇身边，喂他喝了小半杯水。说实在的，托尼不太擅长这种照顾人的事情，所以一部分的水都贡献给了床单，还好斯特兰奇配合着咽下去了不少。他找了条毛巾擦了擦那些水渍——象征性地，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当然。

 

如果这种情况要持续一段时间的话托尼一定会疯的，毕竟他总是自私冷漠独善其身，不像那些柔软的Omega一样善于照顾别人并且体贴入微。什么样的Alpha才会看上他这样的Omega呢？

托尼凝视着斯特兰奇紧闭的双眼，眉心的纹路，鬓角夹杂的些许银白，有几缕碎发从额前落下。也许是个疯得不正常的家伙。

 

Friday正在计算着校准的数据，而他就坐在昏迷的斯特兰奇身边，手里拿着一块没用的毛巾，毫无用处地发着呆，间或看两眼那个沉睡的Alpha，就好像他能够用眼神撬开斯特兰奇的脑袋弄清楚他在想什么似的。

 

他就那么呆了一会，直到斗篷兴奋地来到他的面前。

 

托尼回过神来，意识到它还拎了一本书。斗篷把书摊开对着托尼，一个角在上面指指点点，但同时也挡住了大部分字迹。

“好吧，我来看看它。”托尼说。斗篷犹豫了一下，乖乖地把书放入托尼手里。

然而托尼根本看不懂这些梵文。

 

“扫描一下Friday，告诉我它说了什么。”

“Boss，这是吠陀语，现有资料库不足，无法完成比对。”

“……记得提醒我下次把所有的语言资料都存进你的系统里，这种又生僻又冷门的古文字也加上。”

“我会的，boss。”

 

托尼粗略地翻了一下，这本是都是复杂晦涩的字符，甚至连插图都没有。他把书还给了斗篷。

 

“我想你得用更加简单易懂的方式来表示了。”

斗篷在焦虑地转了几个圈圈然后停住，直扑床上的斯特兰奇而去，它像平时那样拥着他的肩膀，但两个尖角亲密地贴在他脸上，别扭而滑稽。做完一切之后，它转头看向托尼。

“摸他的脸？”

摇头，斗篷又重新演示了一次。

“……亲他？”

它点头。然后又拉开一点点的距离，重新把他们贴在一起。

“把你盖上去？”“给他盖被子？”“注意保暖？”

斗篷疯狂地摇头，又冲过来用力的裹在他身上。如果斗篷是个人类的话，这更像是一个拥抱。

 

哦，答对了。它点头，然后指向托尼

“我来做？亲吻和拥抱？”托尼简直要笑出声来。“我们在什么迪士尼的童话故事里吗？爱的力量可以解救沉睡的公主？所以他变成了睡美人？”

他有一点怀疑它是否可靠，或者它只是想耍着他玩，但斗篷毫不让步地挡在托尼面前阻止他离开。

“好吧，我们来试一下，如果你的方法不管用，那我们就要按照我的方式来。成交？”

斗篷殷切地把他推到床边去，托尼暗自诅咒着该死的法师和魔法书，以及他的神奇斗篷。

 

我一定会后悔的。他想着，我已经在后悔了。

他低下头犹豫地碰了下对方的嘴唇。

太近了，托尼能够感受到斯特兰奇轻浅的呼吸扑在他脸上，他花费了几秒钟期待着不切实际的奇迹，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托尼怀疑地看向斗篷，对方只是示意他继续。

 

哦，下一步。

他隔着被子抱了斯特兰奇一下就迅速地放开，斗篷冲过来打断了他。

它掀起了被子，示意他躺进去。

“认真的？我要躺在这里抱着他？为什么，他需要取暖吗？”

斗篷只是纹丝不动地维持着它的动作。

托尼屈服了，再一次的。

斯特兰奇的体温隔着衣料传过来，除了托尼发情期的那次以外，他们还从来没挨得这么近过。他用手把斯特兰奇向自己的方向拉了拉，用一只胳膊穿过了他的颈下，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现在他躺得稍微高了一些，斯特兰奇枕着他的左臂，托尼用右手环过对方的肩膀好把他完全拥在怀里。斯特兰奇的头发搔着他的脸颊带起一阵毛绒绒的痒意，托尼决定无视这个。

 

他想去拉被斗篷丢在一旁的被子，可对方先他一步贴了上来，带着轻微的重量和暖意包裹住他。奇怪，一块布也会有体温吗？托尼决定不去考虑这个问题，他想问斗篷这个加长的拥抱需要保持多久才会起作用，但是一张嘴就先打了个哈欠。柔软的床铺和环绕着与他的温度让他眼皮沉重。算起来他也有三十几个小时没有睡觉了，这一个月来养成的健康作息习惯教唆着身体向他抗议。

 

那就先小睡一会好了，托尼想让Friday在一个小时以后叫醒他，但他也不记得到底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困意突如其来地袭击了他，于是他就这么搂着斯特兰奇在斗篷的包裹下睡着了。